Mes Fenêtres Donnent Sur la Cour(二)

2021-10-21


写在前面:老样子。赛文乙女,MAC团←私设MAC队员。



My Window Overlooks the Courtyard


在餐桌边上拉开椅子坐下,厨房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,是她在汤锅里放水,方便饭后回来洗锅吗?水声停下了,他还单手托着腮,看女孩一手一个盘子,从厨房出来。

“我看了电饭煲才发现,您煮的这个两人份实在是有点……”把盛好的牛肉饭搁到他面前的时候,冬月队员开口了,“有点乐观。”

“怎么叫乐观呢?”他正要拿起勺子吃第一口,听到这话,没忍住笑了。

“意思就是有点多了。”

她叹口气坐下来。

“那不勉强。如果有剩,我想办法处理吧。”

“是。”她低着头,也要去吃第一口。

“又给忘了。”

冬月队员放下勺子,终于抗议了一次:

“那也是因为刚才那话您工作时说得太多。”

“没办法啊,还是按你习惯来吧。”

“是,是。”这下她算满意了。

“对了,这个和您平常吃的应该味道差不多吧?”

“怎么这么问呢。”

“因……因为如果差不多的话,就算是过关了嘛。”也许是怕他又讲起大道理,她赶紧补充:“我说的是今天做饭这件事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似乎是想回应她的期待,说着这话的时候,他又吃了一勺。“确实在我这过关了。”

“那就太好了……”

冬月队员点点头,放心把第一口饭送进嘴里。

他好一阵没和女孩重新搭上话。想起队里聚餐的时候,她也很少接其他人的话茬。即使只是往她的方向偶然一瞥,他也看得出来,女孩在默默观察着什么。看得多了他还会想,是否七年前的自己在那时的地球朋友们眼里,露出的也是这样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
“冬月队员,你走神了吧?”队里也曾有人突然开口问她。

“没有,我一直在听。”冬月队员慌忙放下筷子。筷子差点滑到桌子下面,她好容易接住了放回盘里,才转过脸去,朝着那人的方向开口。

“那你得说话呀。”

“抱歉,我没什么特别的感想。”

听到这话,她把好容易抬起的头又低下头去了。

“在听就行了,也不是很重要的话题。”诸星团适时插了一句。

“我没别的意思,”那位队员辩解说,“她老是不说话嘛。”

“怎么,发表看法还成一项义务了?”诸星团把头偏过来,故意笑着问。“过分啊你。”

“队长,我都被您说成什么人了!”

那位队员也笑了。

大家都在笑。冬月队员也无声地笑起来。那种笑脸他很熟悉,熟悉得就像看自己。看到了就知道,她对当下的看法,百分之百是存在的。至于她不爱开口到底是真的没有感想,还是另有理由,对他来说答案从来都不重要,来地球本就不是为了按着自己意思,叫人类把他们的答案交出来。诸星团只知道,被那样追问的时候,沉浸在自己一方世界里的观察者们,想不皱起眉头确实很难。

“对了。还没问你对味道怎么想呢。”

最后诸星团先放下勺子,对女孩说。

“唔……”冬月队员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,然后才开口说话。“真的很好吃。我都想不起来刚刚把您晾在一边了。”

“也没有晾在一边那么夸张。不过,要是两个人饭都快吃完了还没说上一句话,就有点不自然了。”

“您说的是。”

“家里人不许你吃饭说话?”

“没有,不过……”

“怎么?”

“我在自己家里吃饭的样子,队长还是别亲眼见到比较好。”

“和现在很不一样?”

“很刻薄哦。”她笑了。

可她看起来似乎很高兴自己刻薄,诸星团想。

“对谁?”

“父亲。”

“……是在跟我开玩笑?”

“哎,队长没法想象我对家里人嘴不留情的样子?”

“应该也只能嘴不留情一下,对吧。”

听到这话女孩马上不来劲了,仿佛他这个队长也和她父亲一般在餐桌上败了她的兴致。要命的是,她又没可能对领导说同样的刻薄话。要命的是,领导似乎不觉得她有那个能耐,把刻薄话说到任谁听了都觉得货真价实的程度。

“嗯。起码嘴不留情的时候,我自己还开心些……而且,换别的办法又有什么用呢,我小时候已经试过了,试过很多。对他们来说,也许那些情节恶劣的事情比较不容易忘记吧,不知道。总而言之,剩下所谓不那么严重的,只能由我自己去记得。”

“听上去有很多故事能讲。”

诸星团特意撑起下巴,望着女孩说。

“没什么特别的。这个国家也好,对面那个我出生长大的国家也好,哪里都有这样的故事。甚至都有这样的小孩子。许许多多,大同小异的孩子。”

“没什么特别的。”她把勺子重新拿起来,冲他笑笑。

“就算没什么特别,我觉得那也是故事。”

“怎么,讲故事还成一项队员义务了?”这话听着相当耳熟,“过分啊您。”

诸星团也笑了:“那就不问了。”

“这样,吃完饭挑几个跟您说吧,我尽量说得有趣点。”

冬月队员说着舀起一大勺牛肉饭,囫囵塞进嘴里。“唔,好吃。”

“好啊,一言为定。”

女孩听到这话,又有点反悔了:“什么嘛。结果到头来,说不问了的是队长您,说一言为定的,又是您……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哎呀,没什么。您吃就是。”

冬月队员这样敷衍着,把勺子“当啷”一声丢在盘里,去厨房找水喝了。

“给我也倒杯吧,麻烦了。”

“是,是。”

她两手各拿一个玻璃杯,没一会又回到餐桌前。

“话说回来,您也没买个普通的喝水杯子?”把杯子搁在桌上的时候,冬月队员冲他问。

诸星团一时没弄明白:

“这杯子不能用来喝水吗?”

“就,和这些玻璃杯区别开来的,马克杯一类的……”女孩边说边比划。

“哦,那个啊。那个在书房。”

“您听起来还挺爱呆在书房的。”

“也许吧。”诸星团拿起杯子,喝了两口。

“呆在书房好啊,”冬月队员一下子喝掉了大半杯水,“我就总觉得呆在书房的时候,才有那种时间属于自己的感觉……啊,说到这个就想问问,您是喜欢在可支配的时间里一个人做点什么,还是喜欢把这点时间用来和人打交道呢?”

“读书也是和人打交道。”诸星团想了想说。

“那您大概还挺乐意活到老读到老吧。”

“所谓在人群中,就是这个样子啊。”

听到这话,冬月队员笑着“唉”了一声,好像拿他很没办法似的。

“您这活法,可叫人羡慕不起来。”

诸星团被说得一愣:“我想也是。”

“话说回来,”冬月队员吃了没几口,又把勺子放下,“其实除了您说的洋葱和胡萝卜,我还买了橘子罐头,可以拿来当餐后甜点。”

“挺好。在楼下那家小商店买的吧?”

“就记得他家安了红白两色的遮阳棚……”

“那就是了。我去买东西的时候,经常是一个年轻女孩在看店,可能十七八岁吧。不过她好像不是老板女儿,也好像没在上学。”诸星团回忆着说。

“这您也知道。”

“买了东西就一声不吭走掉,我可不是这风格啊。”

“不好意思……”

“用不着道歉。”诸星团说,“说回那家小商店吧。我有次去买东西,发现看店的那女孩手上厚厚地缠了几圈绷带……时间差不多是一个月以前。问她怎么回事,她就撅起嘴巴,跟我说是怪兽弄的。看起来特别委屈。”

“哎……”

冬月队员拖长声音,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。她这副样子就像在隔空问领导话里谈到的那个女孩,“怎么不接着演呢”。

于是诸星团盯了女孩一眼:

“她没有在说假话。”

果不其然,她难得和自己碰上的视线,又心虚不足地掉回了餐盘里。见她态度已经收敛,他便继续往下说:“是怪兽落在市区,造成的冲击震碎了玻璃,还把货架也弄倒了。她后来和老板一块收拾,拣碎玻璃的时候没注意,把手划伤了。”

“嗯……所以您住的这块地方,当时也受影响了啊。”

“这里离怪兽登陆的地方很近。”

“是吗。当时您没派我去现场,事情过了之后,细节的东西我就印象不太深了,不好意思……那您这儿的窗户玻璃也被震碎了吗?”

“没怎么碎,但书房台灯倒了。”诸星团摇摇头,“这间屋子的受灾情况,我没注意。”

“您也没空注意啊。”冬月队员又笑着“唉”了一声,别过脸去。“雷欧把怪兽解决完,一飞走,就轮到您东奔西跑了。”

“换成MAC解决怪兽,结果也是一样的。”诸星团把杯子里剩的最后一点水喝完。

“那您希望战斗的事交给我们自己,还是交给雷欧?”

“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。”

“我觉得您能决定的东西相当多。毕竟除了您,咱们也没第二个队长了。”

“那这样说吧。”诸星团叹口气说,“正因为我是,所以才不能非此即彼地考虑这种本来就有余地的问题。”

“总之您觉得雷欧现在值得相信,是吗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队长您可不要误会,我没别的意思。”冬月队员赶紧说,“其实您的意思我都懂,只不过……”

“只不过?”

“只不过,总觉得您对雷欧的态度正确得有点耐人寻味了。所以老想多听您谈谈。”

“‘正确得有点耐人寻味’啊……”诸星团垂着眼看空杯子,嘴角勾了起来。

“您对MAC的态度也是这么特别。”女孩补充道。

“希望在你看来是好事。”

“您看您这话说的……不过我也是。今天好像问了您特别多问题。”

“没什么。这些问题倒是反过来,让我看到了冬月队员平时会思考的东西。”

“还真没说错,”听到这话她有点不好意思,“我确实会想这些。毕竟……作为MAC队员,作为人类,很难不去想自己和雷欧的关系吧?”

“也可能,见了这么多宇宙来的东西,甚至亲手驱逐,亲手拦截,亲手清理……像我这样的人还是无法适应。原来在自己住的地方外面还有那么多生灵,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啊。”

“这种感觉,偶尔我也会有。”

“偶尔呢。”冬月队员落寞地笑了笑,仿佛连他的份一起。

“先把饭吃完吧,还有一点。”

“不好意思,光顾着问您这问您那,都没好好吃饭……”女孩如梦初醒,“对了,您还要喝水吗?”

“我自己去倒就行。汤锅里剩下的酱汁后面盛出来了吧?”

“盛出来了。啊,那干脆我也再来点儿……”

“之前不是还说我煮的两人份很乐观吗?”

“是呀,就是很乐观嘛。只不过,吃着和您一块做出来的饭,再跟您聊了这么久的天……我也跟着变乐观了嘛。”

这几句话从嘴里完完整整说出来,可费了冬月队员一番功夫。

“看来有我在,对你而言确实是好事啊。”诸星团评价道。

“是吗?差不多得了吧您……”

结果冬月队员听到这话反而变了脸,自己先攥着拳头,端盘子进厨房去了。

女孩似乎是想把听进去的真心话用刻意为之的叹息狠狠打发掉,可她的情感算来算去,又只有一勺子上下的发挥空间。为什么发挥空间只有这点?就算是冬月队员先想破自己的头皮,再当着他的面亲口把答案说出来,诸星团也不明白。比起这些他倒是会想,和不明白女孩害怕些什么有所区别的是,不明白她攥着拳头是在生气些什么的时候,至少看那副气鼓鼓的样子还算有趣。

这样说来,我也是男人啊。每当记起这件事,不论那个她具体是谁,诸星团的心里总是免不了生出些歉意。


TBC.